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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義雄：有生之年我絕對看不到台灣的民主！





　　口述●林義雄

　　整理●陳免



　　七月四日，核四公投苦行將進坐總統府，前民進黨主席林義雄說：「他二年前（編按：二○○一年核四復工時）說要辦公投，咱希望他明年卸任前能夠辦公投。」林義雄所指的「他」，就是陳水扁總統。



　　當年林義雄全力輔選陳水扁取得政權，如今，林義雄卻要用「苦行」要求扁政府信守當年承諾。



　　民進黨在他擔任黨主席時，取得執政權，阿扁上台後，他卻以完成階段性任務，選擇了退下來，引了美國詩人羅勃．佛洛斯特（Robe rt Frost）「沒有走的路」（The road not t aken）：「黃樹林裡分叉兩條路，而我……選擇了較少人跡的一條，使得一切多麼的不同。」辭去高官厚祿。從台灣政壇淡出後，林義雄先後前往俄羅斯及印度，追尋著佛祖、甘地、德蕾莎修女的足跡，體會「偉大，只是身體力行、不斷重複簡單的真理和簡單的善行而已」。



　　「有一天我們會做主人」這一句話，是林義雄在一九七七年，競選省議員時所說的話，一直到民進黨執政，他仍堅持著：從核四苦行行列中，到各種演講場合，林義雄不斷宣揚著「公民投票」的民主理念。當年，林義雄認為，二○○○年政黨輪替後，台灣初步完備了民主制度的建立。但三年來，林義雄看到了台灣的亂，他不禁感嘆：「在有生之年，無法看到台灣的民主果實。」



　　林義雄於六月三日應稻江、日新扶輪社邀請，席間，有些人拱著要林義雄出來參選總統，但林義雄說：「我做總統不一定好。」他說一個國家政治的好壞，不是單靠一、兩個政治人物，而是要靠社會各階層一起打拚，才能把政治做好。表達了目前對參選的可能性並不高。不過，林義雄也說：「我去做行政院長也是有可能，怎麼不可能！」只是台灣更需要的是建立全民的民主意識。



　　以下是林義雄「人民」」民主政治的關鍵角色」演講的摘要：



　　民主：只有向前衝，沒辦法回頭



　　台灣有很多人，看到這一、兩年的情況，看得很失望，乾脆回到過去還比較好一點。其實不是這樣的，如果真的回到像過去那樣，會更慘；民主沒辦法回頭的，回頭就是亂，前進當然也亂，但一直前進，就有可能衝得過去。有人覺得，過去被綁得高高興興的，但現在不可能，因為人民不一樣了。如果要回頭，絕對會更亂。



　　如果要平和的向前進，我們本身的質要提升，慢慢提升，自然會走到。很多民主國家也是這樣過來的，我們遇到的事情，他們也都碰到過。大家不要因為台灣這樣，就對民主失去信心。



　　我做人算是不錯，我當個朋友不錯，但我做總統不一定好。一個國家政治的好壞絕對不是靠一個人，總統再怎麼好，他在做的時候會有很多的牽制，他需要有很多的支持，人民如果無法支持一個好的政治人物，那個國家就無法出現好的政治人物。好人把他擺在壞的位置，大家都艱苦，失望會更大，這是我個人的想法，所以我不覺得哪一個人做總統，台灣就會變多好，或變多壞。而且要我一個好人去，剛好去被人釘死。



　　也有人問我說之前黨主席不是做得很好嗎？但我認為，台灣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誰當總統、誰當行政院長，重要的是民主教育能落實，人民水準提高，自然就能培養出好的政治人物，自然做的事就和現在台灣的政治人物做的不一樣。這種思想是我出獄後，我到世界各國家看他們的社會、看他們政治，看完的結論。



　　政治對一個社會而言，是各種力量、成就累積下來的，教育好、人民的修養好，種種都好，政治才好，不是政治好，才讓所有變好的。不可能政治人物像神一樣，把所有事都變好，照理是社會各階層的打拚，才把政治做好起來。



　　經濟：政府別管，企業帶頭拚



　　就像現在政府說要拚經濟、提升台灣經濟，但政府有可能把經濟弄好嗎？經濟是企業家、生意人的事，政府如果不要管，大家就很高興了，一個正派的企業家，誰會需要靠政府的補助？正派企業家是沒有這樣的，整天在阿扁身邊的那些人，你看都是些什麼人？都是真的有在做企業嗎？沒有！



　　所以說什麼政府好，經濟就會好，我都不信，我倒認為企業家如果把經濟弄好，政府就好，經濟搞好，稅繳多一點，政府才有錢去做好事情。



　　所以我出國回來後，我辦慈林基金會，我不是去選舉，我要選舉隨時都可以，選縣長也沒有什麼困難，也有人跟我講：「你這樣做很好啦，但你去做行政院長不是更好？」我去做院長也是有可能，怎麼不可能！但我認為教育文化的工作才是最要緊的工作。



　　政治：沒有私心，事情就好做



　　我當年會去競選民進黨主席，事實上我也是去做教育工作，不是去做主席。我是去告訴大家做主席、做政治，就要像我這樣做才對，我用我的行為去告訴那些政治人物，政治不用像他們那樣做，像我這樣也可以做得很好，我是去證明這一點，做政治不一定就多現實、要搞些有的沒的，現在他們講的那些話，我都不信了，因為我都做過了。



　　他們說什麼做主席要巴結派系，我都不用，每個派系都和我很好，因為我利益分配得很平均，我沒有私心，事情很好做，誰錯、誰對，有黨綱、黨章這是大家都講好的，什麼事都照著來，這樣（主席）就很好做呀，哪有什麼難做的。所以這也是一種教育。讓人民知道，政治不用什麼骯髒步數，政治人物不要去秀這些步數了，所以我做兩年後，就不做了。



　　這些觀念，在一個正規的民主社會，很普遍，我講出去很容易被接受；但在台灣社會，我就變得很艱苦。



　　三年來，台灣人並沒有感覺到政黨輪替有什麼好，很多事看起來比以前還要亂，有人也會懷疑：民主到底是好？是壞？民主真的值得我們去追求？會這樣有很多原因，其中有一個是我們的思想、想法。



　　國民黨下台只是民主的第一步而已，更重要的是存在於每個人腦中反民主的思想、毒素要排除掉。



　　什麼是民主政治？很簡單，人民是國家的主人，所有政府官員是由人民直接或間接選出來的，政策由人民直接或間接來制定，核四廠要不要蓋？由人民直接決定，這是可以的，也可以委託政府機關，這才是民主政治，人人都是皇帝，不管大、小事，內、外事都是由人民做主張、管理。



　　民主有什麼好處？民主可以幫助避免獨裁者暴虐邪惡的統治，可以保證公民享有許多的基本權利，可以保證公民擁有廣泛的個人自由，維護自身根本的利益，並且提供了最大的機會，使公民能夠運用自我決定的自由，在自己選定的規則下生活。



　　教育：人民當頭家，才會關心政治



　　民主的過程中，每個人會負擔責任，道德心會比較高。舉個例子，核廢料放到蘭嶼，時間一久這是會讓人家滅族的，但所有的人，包括我在內，我們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，台灣人用電，卻將核廢料擺蘭嶼，讓那裡的人可能得到癌症，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。



　　但我們為什麼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？因為我們會認為，那是政府做的，和我無關。今天如果是公民投票，決定核廢料要擺在哪裡，剛開始我們還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。民主國家，因為人民自己做決定，人民的道德心會比較高，人性的善良面會發揮，對人會信任、幫助人。



　　民主政治最重要的環節是人民和政府、政黨、政治人物之間的互動，人民必須有能力有效的監督、控制、指揮政府及政治人物，才能使民主落實。



　　一般人都認為政治是國民黨和民進黨在競爭，是阿扁和連戰和宋楚瑜之間如何往來，是立法委員在開會，認為政治很複雜、很骯髒，而不想理會政治。但在民主國家不能這樣，你是頭家、你是主人，所有事都是你要決定，你如果不管，就只能任人亂搞，所以要有「我是主人」的意識，認定自己是主人，知道政府及政治人物的所有作為，到最後都是由人民來承受結果。所以選定官員、決定政策時，不能有事不關己的心態。



　　比如台北到宜蘭的北宜高速公路，是政府開一條路給我們，我們感到高興，但它花的錢、破壞的環境，我們可能都沒有想到。以我的想法，那條路根本不用開，拿那些錢來改善宜蘭到台北的鐵路，如果改善到像日本的新幹線那樣，何必去挖個山洞、破壞環境，去做這條路。



　　我們當頭家，要想得更清楚一點，台灣人口這麼多，土地這麼狹窄，要發展交通，就是發展大眾運輸，鐵路占的土地少，現在挖山洞開條道路就是要鼓勵每個人一部車，這對台灣整個交通和環境都不好。所以，為了有能力選擇好的官員及政策，人民必須隨時關心政治，了解政治人物，在必要時，有充分的知識做出明智的抉擇。



　　遠景：民主國家，必須持續追求



　　一個民主國家，勢在必行的就是，提高公民的能力，以便他們能有智慧的參與到政治生活中。因為意見往往會不一樣，在爭執中，民主就是照著多數的做，但少數的意見也要受到尊重。因為少數也有可能是對的，民主不決定誰對誰錯，它決定照多數做。



　　要如何尊重少數意見？可以把少數的意見也採納進去；如果無法採納，在決定之後，也要讓少數有機會繼續去宣揚他們的觀念，也許經過宣揚，過了十年，少數會變多數。少數意見的人，如果堅持自己是對的，就繼續說服別人，直到原本不對的多數人也跟著你走。



　　至於有人問，在台灣還要多久才可以看到一個好的民主社會？我是看不到啦，我知道我看不到，但不是看不到就不做，如果不做，你的孩子、孫子也看不到，民主國家事實上是經過很多代、一點一點累積的。我已經六十幾了，再做也沒幾年，看不到，我絕對看不到。



　　當年我在哈佛讀書的時候，有一個非洲駐聯合國的大使才三十幾歲，他就說：「我這一輩子看不到我的國家變成一個民主國家，但是我還是要追求民主。」所以我們也要繼續追求民主。